蚕豆飘香

■ 王晓燕

喜欢蚕豆的人觉得它鲜美，不喜欢的人觉得它有一股豆腥气。我喜欢蚕豆，源自童年的味觉记忆。那是青黄不接的初夏时节，青杏尚小，桑葚未红，瓜果还在长苗，豌豆和蚕豆适逢其时。豌豆娉婷，蚕豆粗壮，乡野间鲜绿蓬勃着，总给人豆蔻年华的感觉。豌豆先熟，连荚蒸着吃，清甜软糯，甚是美妙。可惜吃不长，耐吃的还是蚕豆，可以吃出花来。

乡人说蚕豆“泼皮”，就是不娇气，生命力强。田边地头，随便一块边角地，挖上两三锹，丢进几粒种子，一准给你结出饱满的豆荚，自上而下挂满豆杆。儿时，放牛或割草的当口，便去田埂边寻蚕豆吃。豆杆顶端还开着蚕豆花呢，淡紫的蚕豆花形似蝶翅，中间有块黑斑，像眼睛。那“眼睛”看着我说：“花还没开完呢，瞧把你急的。”管它呢，从豆杆底部拽几个大豆荚，先尝为快。蚕豆果然没长大，嫩，淡甜，水滋滋的，有一股青草味儿。随手将空豆荚扔给身边的牛，我嚼，牛儿也嚼，好似一对分享零食的伙伴。

等到豆荚个个鼓胀的时候，家家户户的饭桌上都是蚕豆宴了。作家汪曾祺在《蚕豆》一文中讲述了蚕豆的各种吃法：“嫩蚕豆连内皮炒，或加一点切碎的咸菜，尤妙……蚕豆老了，就连皮煮熟，加点盐，可以下酒，也可以白嘴吃。有人家将煮熟的大粒蚕豆用线穿成一挂佛珠，给孩子挂在脖子上，一颗一颗地剥了吃，孩子没有不高兴的。”在我的家乡，韭菜炒蚕豆瓣是标配。韭菜的辛香冲淡了蚕豆的腥气，只剩下鲜美。蒜苗炒蚕豆要清甜些，鸡蛋炒蚕豆好看，还有一道雪里蕻炒蚕豆，加了肥肉丝提鲜，没有吃过简直是遗憾。蚕豆比豌豆口感紧实，煮熟了特别面，吃起来特别香。用老蚕豆煮粥，粥也有一股碱香。早晚有蚕豆粥，中午有蚕豆鸡蛋汤，吃饭时配上一碟母亲自制的蚕豆辣椒酱，兜里还揣一把硬邦邦的炒蚕豆当零嘴……初夏的日子都是蚕豆味的。

蚕豆给我们的快乐不仅在于吃，还在于剥豆子的有趣。毛茸茸的豆荚一打开，一股清香飘了出来。几颗胖豆躺在海绵般的“船屋”里，一副懒洋洋的样子。蚕豆扁平敦实，一张大脸，憨憨地可爱。鲁迅在《社戏》中称蚕豆为罗汉豆，倒真有几分神韵。剥蚕豆是有技巧的，用指甲划开豆顶的一圈青皮，两手拼力一挤，豆瓣就出溜滑出。脱掉的绿豆壳呢，正好套在十个手指尖上，手指就变成了戴帽子的木偶人。在这样的游戏中，蚕豆渐渐老了，我们也慢慢长大了，豆蔻年华留在了那些年的夏天。